鹦鹉先生

你从哪里出逃 又要去哪里做英雄

【永7/金融组群像】有风起时

主要人物:丽,纳华特,爱缪莎,陆久,茵兰,怜烟,高山雅,片瑚,雏雨

无cp,有部分过去捏造注意。


Summary:有风起时,一个故事开始了。

 

 

办公桌上的电话第三次响起来时,片瑚才不情不愿地接了起来。

她知道那是今天要对接的工作室,这是丽小姐安排下来的工作,但她只是单纯地嫌麻烦不想动而已。这种工作对她来说没什么意义,能拿到的钱再多也被限制在律法的条框里,只是丽小姐的人情摆在那里,有些事比起有没有意义,就变成必须做的了。

 

她先把自己手里的终端丢在了一边。她来黄金伞工作后,申请了几张新的信用卡,周转了一番资金又去买了个终端,两个不同的终端号码一个用来正经工作与联系,一个用来进行私下的周转与交易。同事问起她来,她总是笑嘻嘻地说两个终端方便上班摸鱼。

 

实际上,她刚刚退出一个购物网站,顺带回了一个人几条消息。那个人似乎是某个矿商的眼线,对她手头拥有的黄金很感兴趣,想联系她在潜网做几笔交易。

 

片瑚不是好骗的人,她一听潜网二字就陡然提高了警惕。黄金伞上下谁不知道,自从交界都市外的卢森搭建了潜网集市后,整个公司的股价都在一路走高。虽然片瑚一眼就能看出,开头有卢森资本的资金下场带动,但因为潜网集市本身的优秀,投资者们还是纷至沓来。如今,卢森已经拿着这笔钱,要来交界都市抢黄金伞的生意了。

片瑚如今是黄金伞的员工,和她保持交易的人也都知道。邀请她去潜网交易,她思来想去总觉得是个套,不能往下跳。

 

晚上,片瑚把这事嘻嘻哈哈地和雏雨讲了。雏雨没什么反应,只是低着头听着,然后小声地应和几声。事实上,片瑚知道雏雨听不太懂这些东西,但她也同样只是想找个倾听者而已。

每天晚上是黄金伞的神器使科研实验环节,员工只有片瑚和雏雨两个人。

 

丽在一旁调试莱奥斯的新功能。片瑚没过去搭话,毕竟说多错多,她怕一不小心就把自己上班摸鱼的事情给说漏嘴。

但和雏雨分享这些事无疑也是下下策,她永远不会回应,永远不会勇敢地分享自己的意见,看过来的目光总是带着卑微,谨慎和躲闪。

 

在片瑚坐上机器,看着那些金砂从外置供血装置中被一点一点析出来时,她开始觉得自己可能是需要一个知心朋友的。而当丽去给那些金砂称重时,她又觉得算了,如今这样就已经足够了。

尔后,她听见丽叹息的声音。

 

大小姐拎着那些金砂,它们与她头发的颜色是如此相称,就仿佛那些黄金天生就该属于她:“你最近又超量使用能力了?”

 

片瑚想了一下该从哪里说起。她想起那个线人开出的高价,大量的需求,想起潜网集市,又想起霍尔斯。最后她答非所问:“今天和那个工作室的对接工作完成了。”

“嗯。”丽点了点头,没有继续问下去。

 

丽又去招呼雏雨。那透明的躯体从面前走过时,片瑚还是有些不真实感。她就看着那个仿佛不存在的女人慢慢举起手中的锯刀,颤抖着手臂,在丽的鼓励下朝着受试的材料用力地砍下去。

金属与神器碰撞的声音,夜夜都是如此刺耳。片瑚看着供血装置里沉积的金砂,觉得所有事都是如此矛盾而平衡。

 

不知怎的,她忽然有了勇气。她慢慢地踱到丽身边,轻轻拍了拍大小姐的肩。

 

 

“丽小姐问错人了吧,我对黄金的兴趣不大,更不会安排什么线人。”

 

纳华特抱臂看着眼前金发的大小姐,昏暗的会客厅里灯光朦胧不清。矿业总裁衣襟上还沾着寒气,他把目光移开去,最后落在了桌面上的一杯茶水里。

“但我确实有进驻交界都市的想法没错。只不过,我一过来就收到了卢森的合作邀请,倒是黄金伞的总裁初次见面就如此咄咄逼人,看来我的合作对象已经不需要再考虑了。”

 

“呵。”丽笑了一声,“我以为和纳华特先生谈正事,是不需要那么多客套话的,你在我印象中可不是吃这套的人。”

 

纳华特依然看着茶水中灯光的倒影:“正事吗?怀疑我们两家的员工有私下的黄金交易,这么私人的事情如果想要拜托我帮忙调查,怎么也该摆出恳求的态度吧?”

 

丽没接话,只是冷静地看着他。房间里安静下来,就连空气的流动仿佛都变得艰涩了。

纳华特看着茶杯中的倒影,又想了一会儿,最后无奈地按了按眉心。

 

这时,丽才说下一句话:“你心知肚明的,问题的核心根本不是黄金交易,而是潜网集市。”

 

 

怜烟在一片慈善机构的反馈邮件中,看到了黄金伞的抗议邮件。发件人是丽,怜烟在看到这个名字时,心底稍微震动了一下。她点进去,发现内容是抗议潜网集市进行不合理黄金交易。

 

怜烟想了想,把这份邮件发给了茵兰。潜网的事就不归她管了,即使在外挂着总裁的身份,但她的本职依然只是卢森的首席机甲设计师。潜网的现行规则是由茵兰制定的,她无权代行这一职责。

 

无权代行……怜烟想到这里,忽然有些茫然。回过神时,她已经对着家里的墙壁发呆了整整十分钟。这对她来说是少见的,她处理事务一向雷厉风行,即使是在家里办公也决不拖泥带水。

 

于是她用力回想了一下,自己都想了点什么。

而第一个涌回脑海的,是学生时代,她在成绩单的最上方看见丽的名字的那天。

 

……

在那之前,怜烟是最好的。

成绩是最好的,头脑是最好的,能力是最好的。

在家族中脱颖而出,无论什么要求都能做到完美,没有人可以比拟,没有人可以赶超。

 

在踏进那所中学的那天,她依然认为自己会是这里最好的,并且从今往后也会一直这样下去。她就会永远站在那个位置上,随着年龄的增长,一路爬到顶端。

她平静而骄傲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,然后一抹金色的光晃进了她的视线。

少女逆着光站在她眼前,语气却没什么温度:

“你好,怜烟同学。”

 

丽所有的事都能做得比她更好。常年的第一名与第二名,没有传说中的王不见王,怜烟总走在她身边,看她说什么,做什么,对什么东西感兴趣。

然后她慢慢意识到,自己只是普通人中最好的。

 

对于怜烟而言,似乎没有什么比尊严更加重要。

丽走进商业,于是她也走进商业。丽研究机甲,于是她也研究机甲。丽告诉她,要追逐自己的目标,于是她慢慢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喜欢机甲。

 

她又望向那封邮件,丽的用词严谨,词风干练有力,俨然上位做派。那个她似乎永远难以超越的少女,如今依然站在能够决策自己人生的高位上。

 

工作邮箱弹出了新提示,茵兰回复了她,说是会派人处理这件事,也已经给了黄金伞答复。怜烟的鼠标在那封邮件的文字上停留了一会儿,然后回复了收到。

 

茵兰,她的老板,说是会派人处理。

这件事就和她没关系了,沟通是茵兰和丽做的,事情是茵兰解决的,而她只要埋头做好机甲就好。她也不用提出什么意见,因为机甲的舞台是茵兰提供给她的,她要时刻牢记自己是如何加入卢森的……

就这样过去了吗?

 

丽的那封邮件还静静地躺在她的邮箱里,隔着电子屏幕,放出沉默的讯号。

 

 

高山雅绕过旧城区破旧的民宅,无数流浪的人蜷缩在无法遮风挡雨的破棚子下,她发现那些人面前放着一袋袋水果和面包,还是新鲜的,好像有人刚来过。

 

她按照ip地址找到了一栋摇摇欲坠的烂尾楼。她有点不敢置信,这次的目标会住在这样的地方。

但如果是那个人的话……已经落魄至此了吗。

 

高山雅抿了一口保温杯里的茶水。有点凉了,上次执行暗杀任务的时候保温杯摔了一下,功能似乎就有所退化。等这一单干完,拿到工资,或许就能去买个新的杯子了。

她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存款,想着要不要精简一下买养生茶的开支。茵兰自从察觉到她有意攒够一笔钱辞职后,就控制了给她的薪资。眼下这件任务的报酬,更是让她觉得不值得跑这一趟。

 

但是,为卢森做事大概已经成了从小被训练出来的本能。有一天在论坛上看到帖子,说人的本性是可以被驯化出来的,她想了想觉得是这么回事。

 

人的意志到底是什么东西,她也不太清楚。

要是问问那个人的话,可能还会得到一些答案吧。

 

她上楼,敲了敲那扇门。门没开,她又说自己是送快递的,依然没人回应。她用力一推,门开了,看起来房间的主人走的时候忘记了锁门。

……那是不可能的。

 

留下ip地址的电脑果然已经被销毁了。硬盘被暴力敲碎,上面残留着神器的幻力,电脑的主人做得很绝,这种程度的损毁即使是卢森也恢复不了。

 

“是吗,人的意志就是这种东西。”

高山雅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。过于空旷的房间里,那台被损毁的笔记本是唯一证明有人活过的痕迹。

 

任务失败了,那点不多的薪酬还有争取的机会。这幻力的主人和她交手过很多次,她只消看一眼就知道是谁——要把那个名字告诉茵兰吗?

 

职场上有个道理,简明扼要:谁给钱,就为谁服务。

在工作里谈理想和意志,就有些天真过头了。高山雅又喝了一口茶,拿起终端,没有犹豫地给茵兰发了消息。

 

 

按照丽小姐的安排,片瑚和那个人约定好了见面,位置在海湾侧城——这个终日被浸在金融中的城区。

 

雏雨静静地立在暗处,这也是丽的安排。由于片瑚的情况,丽实在不敢全盘信任,目前也摸不清对方的情况,如果出现危险也需要一个能接应的人。

片瑚看了一眼雏雨所在的位置,透明的女人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,如果不是她知道雏雨在那里,根本无法一眼发现。

 

虽然作为聊天的朋友有些没意思,但作为同伴却意外地可靠,况且片瑚也讨厌自己动手打架。在等待的过程中,她拿起交易用的终端,开始刷起购物网站。一家奢侈品的实体店就在这附近,她想完成这件事就去好好购物一番,最近新办的信用卡还没用过。

 

她约了雏雨一起,觉得雏雨似乎没怎么买过新衣服。对此,雏雨小心翼翼地回答到:“可以,如果片瑚小姐这么希望的话……”

片瑚还是有点惊讶的。她总觉得,听到的最温和的回答也会是委婉的拒绝。要是被骂好吃懒做,或者骄奢放纵,她也不太会在意。

她只是忘了,雏雨是从不表达自己的想法的。

 

爱缪莎正从一家赌场里出来。看见片瑚,少女笑着来打了声招呼:“嗨嗨~片瑚在等人吗?”

“是哦。”片瑚说,“爱缪莎小姐今天赢了多少钱?”

“哎呀,大家见我上桌,赌注都不敢下太大,没意思啦。”

 

“诶——?”片瑚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戳戳爱缪莎,“那爱缪莎为什么不去试试投资呢?股市上永远有人愿意下更大的注,而且爱缪莎的能力那么过分,成为首富也是随随便便的事吧?”

 

爱缪莎的脸色凝滞了一秒,随即旋开一个可爱的笑容:“唉,就是因为这个才不愿意去加入金融市场呢。专职做中央庭的神器使也不错呢~”

片瑚也笑:“那是因为坐到了七人众的位置上吧?”

“倒也没错啦。”

 

“嗨呀——有点嫉妒呢,爱缪莎小姐。”片瑚撑着脑袋叹了口气,“我要是有占卜的能力,一定把自己变成最有钱的金融专家。”

 

夜色被海湾侧城通明的灯火抵在天空,难以笼罩下来。远处,赌场里依旧人声鼎沸。

爱缪莎只是笑,那双赤色眼睛里的情绪让人看不太明白。

“片瑚已经很强了,我们各自有各自的生存理念,就这样继续下去吧~”

 

雏雨小心翼翼地提醒片瑚,有人来了。

她回头望,看见一个用黑袍把自己裹起来的高个子男性,正朝这边走过来。

 

片瑚担心过那个人就是霍尔斯。她这辈子也不想再见到那个吸血的蛀虫,虽然这个词用来说她自己也差不多。不对——自己还是有给黄金伞打工的呀,片瑚这么想着,深吸了一口气。

在对方开口后,她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。

 

那人的声音还算沉稳,可惜稚嫩的感觉依然在字里行间藏也藏不住。如果是霍尔斯,那他的遣词造句里,一定充满了毒蛇般的阴冷。

眼前人给片瑚的感觉,仿佛并不是常做灰色生意的人。她突然志在必得了,对付菜鸟总能让她大赚一笔,谁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呢?

 

“这可是最纯的黄金哦,再精细的提纯工艺也恐怕难以做到这个程度。”片瑚晃了晃手腕,外置的供血装置也随着她的动作动了动。暗红色的,掺杂着金砂的血液,在侧城迷离的灯光下闪烁着宝石般的光泽。

 

“知道了,我会按照黄金的国际定价来支付的。”对面的人说。

“那你不如直接去市场上买?”片瑚眨了眨眼,“都准备在潜网上出手了,我不得收点辛苦费,手续费,精神损失费,还有……”

 

“面对风险的担保费。”

 

对面的男性和雏雨几乎是同时动手的。他转身就要撤退的瞬间,雏雨已经从黑暗中闪出来,锯刀架在了人的身侧。

“抱歉……那个……我不想伤害你……所、所以请不要挣扎了……”

 

陆久愣住了,他第一次遇到拿刀架着自己,还在道歉的人。

身后,片瑚的指尖也闪烁着黄金的光芒。

“太嫩了,这位先生。”她说,“这么想要黄金的话,我现在把你变成黄金也可以哦。”

 

“呃,稍等一下。”

陆久举起手来:“请给我三分钟解释的时间。”

 

 

茵兰看到高山雅的消息时,正在准备一场重要的会面。因为是对卢森非常重要的客户,所以在对方拒绝了怜烟的会面,要求与事务女仆谈一谈时,茵兰接受了这个提议。

 

怜烟把准备好的资料递给她。机甲设计师少见地化了正式的妆容,现在那些妆都来不及卸,比起一身女仆装束的茵兰来说,还是她看起来更像总裁。

这些资料也是怜烟为了当好这个“总裁”,精心准备了非常久的。

 

代行着总裁职责,却在此刻被迫戛然而止的女士,看起来依然不动声色。怜烟是这样的人——所以茵兰才会把她一直用下去。

修剪好的盆栽,如此美丽。

 

她缓缓推开会客厅的门,纳华特已经在等着了。

桌上摆着两杯茶,她面前的还冒着热气,纳华特那边的看起来已经温凉了。

 

“请稍等,我为您换杯茶。”茵兰恭敬地一鞠躬,却被对面的人挥手打断了。

“不必。”纳华特说,“这也只是摆设而已,我从不喝。”

她莞尔一笑,端坐了下来:“那就,冒犯了。”

 

一切都很顺利,纳华特似乎对卢森开出的价很满意,这反而让茵兰担忧起来。眼前的男人是出了名的难搞定,为此她对于这次稀土金属的交易做了整整四套方案,但纳华特只听完一个就拍了板。

 

“合作愉快。”异域的矿商说,“贵司在各个方面做得都很完善,希望下次合作也能够这么顺利。”

茵兰保持着谦恭的姿态:“感谢纳华特先生。无论多少次,只要您带着对卢森集团有利的筹码到来,我们都会将一切做到最好。现在请务必让我送您。”

 

纳华特:“不必了。”

说完,他径直向门口走去。一只脚踏出门口时,茵兰又喊住了他。

 

“茵兰只是卢森的事务女仆,本不应该拥有和您同台谈判的机会。”她说,“所以,请您下次来时,尊重一下我们的总裁怜烟小姐。”

 

门口忽然传来男人的笑声。而后纳华特回过头来,银白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浮动着。他看向茵兰,茵兰却觉得那目光没有落到她身上,而是看着更远的什么东西。

纳华特:“谈下这笔生意和尊严,你选哪一个?”

不待茵兰回答,男人笑着离去了。

 

 

“所以你做这些,是为了这个?”

 

丽看着眼前有些狼狈的青年,有许多话在嘴边打了个转,又全都咽回去了。最后,她只是叹息了一声。

“天真。”她说。

 

陆久默不作声。被抓了现行,他没什么好说的,何况片瑚雏雨一左一右,片瑚还在控诉她一开始把这笔交易当了真,还多用了几次能力。雏雨倒是默不作声,陆久产生了一种感觉,好像哪怕他如今是在这里被丽“审讯”的“犯人”,雏雨也很害怕哪里做得不好让他不高兴。

 

丽说:“你现在可是三头得罪了,这样也觉得自己原本的计划可以实现吗?”

陆久憋了半天,最后挤出来一句:“按照片瑚小姐的性格,如果她不和您说……”

 

“哼哼,没想到吧。”片瑚笑得灿烂,然后一把揽住了雏雨的肩膀,把雏雨吓了一跳:“多亏了小雏雨!那天晚上我觉得小雏雨都这么勇敢地面对任务了,我居然还在害怕丽小姐骂我,简直太怂了!”

“片、片瑚小姐?!”雏雨看着那双揽着自己透明躯体的手,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。

 

片瑚调查过雏雨的过去,本来是想了解这位同事的喜好,看看有没有什么利可图。抱着这样的目的,她看到了雏雨的故事。

她一直觉得,人选择任何生存方式都是应该被接受的。自己这种混账,还有雏雨这种游离者,在这个世界上都该有一席之地。不管怎么说,她们还活着。

 

“无论是账户上的数字,还是股票的涨跌幅,都是死的。但人是活的,你无法让所有人都按照你想的方式行动。”

丽看着陆久。黄金伞办公室的落地窗外天光大亮,照着青年人的瞳孔。

“我知道。”陆久说,“正因如此,您应该能理解我,丽小姐。”

 

黄金伞的标志,在阳光下熠熠生辉。

丽转过身去:“只谈理想是没用的。如果利益不能平衡,所有的事都像泡沫一样,一戳就破了。”

“我不这么认为……”

“那是因为你还没走到那一步。”

丽接着问:“天涯之翼失败的原因是什么,你这些年想过了吗?”

陆久:“……是我太过天真,没给系统留下后门,还有低估了卢森的手段……还有……”

 

“我看你还是什么都不明白。”

他的话被丽打断了。但丽眸光中凌厉的气势,却褪去了几分。

丽:“……不明白也好。认为正确的事情,在心底相信下去没什么不好。只是,你不要再试图操作金融了。”陆久:“为什么?”

丽:“这里不是你的战场。”

丽:“虽然不太高兴,但实话说,片瑚比你更适合做这些事。你还是把自己摘干净些吧。”

 

片瑚好像挨了夸一般高兴:“是啊是啊。”

对她而言,丽就是在夸她。没什么不好承认的,陆久嫌她不择手段,她还嫌陆久太正直,不是赚钱的料子。

 

陆久沉默了好一会儿,才艰难地开口:“可这是我一直以来的目标,我不能就这么——”

片瑚好像被夸之后更活跃了,她比丽先一步开口:“嘿嘿,你难道以为你那个目标,在进入这个圈子后还能保持原来的样子吗?”

 

空气安静下来。

三个人都沉默着。片瑚在等丽赞同她,陆久在等丽反驳她,而丽什么都没说。

太阳从高悬的位置,一路晃悠着栽下来。

 

“小马过河。”最后,丽说。

“你要真想试试,我不拦你。你走吧。你对黄金伞有利,黄金伞就会帮你;你对黄金伞不利,我也不会留情。”

 

陆久起身了。

“谢谢,丽小姐。走之前,还有一句话想问您。”

他把目光郑重地投向丽。忽然,他发现丽比自己印象中还要瘦小一些,肩背看起来也是如此单薄。

走到面前,才能发现这位名震交界都市的女强人,其实也只是普通的年轻女性。

“您曾经就没有过什么理想吗?”他问。

 

丽轻轻笑了笑。

“我的理想啊。”

“是赚钱。赚很多很多的钱。”

 

 

高山雅回到卢森大楼的时候,怜烟没在工作,趴在办公桌上看起来醉醺醺的。

怜烟爱喝酒这件事似乎是公认的,但高山雅不太理解,她觉得喝酒既伤胃又伤肝。

 

“我有醒酒茶,要来点吗。”她问着,从自己的背包里摸出了茶包。

“姐姐我……没醉……”

高山雅叹了口气,去泡茶了。

 

茵兰不在。如果在的话,高山雅有点想现在就和她提辞职。但是每次只有茵兰不在的时候才会这么想,如果她在,高山雅又没有辞职的念头了。人真是矛盾的生命,她这样想着,滚烫的茶水不小心溅到了手上。

 

她原本不是为茵兰干活的,但是因为听话,在换届后很快也取得了茵兰的信任。但是,她对取得信任这件事没什么感觉,好像这是理所应当应该完成的事。

就像她对理想这个词也没什么感觉,因为茵兰总是说着她们共同的理想。

 

让所有人都能在黑门中保护自己——茵兰那么说,怜烟那么说,她自己也跟着那么说。但实际上,她的神器没怎么拿来应对黑门怪物,反而是杀人比较多。

有时候她都快有点认知错乱,人是什么东西?茵兰她们,自己,被杀的那些人,还有陆久那样的家伙,他们真的是同样的生命吗?

 

怜烟醉得不省人事,嘴里嘟哝着什么最喜欢制造机甲,要成为最强的机甲设计师……高山雅也不理解。在她眼里,机甲就是一堆会动的金属。但比起这个,更重要的是,她总觉得怜烟并没有在往自己喜欢的方向上走去。

喜欢就去追逐,好像经常在广告上看见这种标语,于是她也就这么认为。但要是细想,她依旧不明白,因为她从没感觉到自己真正喜欢什么东西。

 

有时候高山雅觉得,自己终究会带着所有的不理解走进坟墓。她想着,把醒酒茶递到了怜烟桌上。

“喝了吧。不然醒了头疼。”

 

怜烟听不见。她只是在酒精营造的梦中念叨着:“对我而言……尊严……是最重要的……”

 

高山雅在怜烟的电脑上,看见了茵兰让她暂时休假的邮件。内容里,茵兰似乎写了什么“要去准备重要的事”之类不知所云的话。

 

怜烟:“没有人……在意……机甲。”

高山雅看见她的桌面上,还有卢森新的账户明细。她发现,茵兰从纳华特那里买来的稀土金属,很大一部分都没有用在机甲建设上。

 

 

陆久拖着一个大袋子,慢慢地走在旧城区灰暗的街道上。这里并不安静,到处都有人吵嚷,仿佛闹市一样。

 

他把袋子推进一个屋顶已经破烂的房子,然后打开了袋口。难民们一个个起身,安静地靠过来排队,每个人都有水,饼干,面包和水果。拿到东西的人,会对陆久轻轻一点头。有的人还会朝他鞠躬。最后一个中年男人拿完东西,小声问陆久:“股市怎么样?”

 

陆久沉默了一下,说:“看跌。风向不好。”

男人:“我上次问,你也是这么说的。”

陆久:“黑门事件以来,交界都市的股市一直很脆弱。”

男人:“总有一天会好的。”

陆久:“是,总有一天会好的。”

 

后面有人喊了:“喂,在说什么呢,不会是商量着下次拿多一点吧。”

中年男人不再说话,拿着东西慢慢走回去了。

 

陆久给大家发了传单,传单是从丽那里来的。丽的收容所支持难民们通过工作赚取工资,陆久想了一晚上,决定还是要告诉大家。

黑门事件以来,高新企业大量裁员,而基建单位对工人的需求变多了。陆久不知道曾经做着文书工作的大家是否愿意去工地搬混凝土,丽和他说,人到了要活命糊口的时候,就什么都能做了。

 

那时候陆久问她,你怎么会知道?

丽说:“你以为黄金伞创业失败的那几次,我是怎么放下所有的尊严和脸面去求一笔投资的?赚钱不是简单的事,活着也不是理所应当的。”

陆久:“那时候会后悔吗?关于创业的决定……”

丽:“我说我确实后悔过,你信吗?”

 

有的人拿着传单离开了。有的人把传单垫在自己蜷缩的位置上,好隔开地面的冰冷;有的人拿传单来包住食物,不让它们沾上更多的灰尘。

旧屋子只有一扇小窗,洒进来的阳光都浸满了灰尘。

 

陆久鼻子一酸,猜想自己可能是又灰尘过敏了。他转过身,慢吞吞走了几步,然后仓皇离开了这间屋子。

 

旧城区的街道上依旧吵闹。人们停驻在这灰色的阳光下,梗着脖子,望着什么都没有的天空。

 

 

纳华特的公司公开检举了卢森违反商业合约的行为。

 

两大巨头对撕,记者们倒是对此乐此不彼。无数镜头对准了卢森大楼,而卢森大楼被封锁着,没有人能够进出。

而镜头看不见的地方,纳华特和茵兰坐在一张桌子的两端,两人手里各捧着一杯茶。

 

“纳华特先生,卢森本着诚意与您合作,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茵兰抿了一口茶。她的茶是新泡的,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开来。

 

“我的资源不会扔在我不赞成的项目上。”

纳华特看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肃。

 

茵兰把茶杯轻柔地放下了。瓷杯撞击桌面时,发出轻轻的一声脆响。

她的语气变了,不再是事务女仆的恭敬有礼,而是一个掌权者本性中的冰冷。

 

“看来纳华特先生已经知道了很多,那我也就坦诚相待了。”茵兰说,“我只是在为了我的理想而努力。纳华特先生依然是卢森很看重的合作对象,希望你能够理解我,希望我们的合作还能继续。”

 

纳华特:“不可能了,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原因吗?”

茵兰:“前往一个人人都能保护自己的未来,有哪里冒犯了你吗?”

纳华特:“你知道为什么普通人即使允许配枪,也比军队的配置低一等吗?”

 

会客厅分明只有两个人,空气却仿佛在一粒一粒地爆炸。

良久,茵兰说:“所以我们才要前往一个不同的未来。”

“行了。”纳华特不耐烦地一挥手,“我在和你谈生意,你却和我谈你那些理想,你的理想值几个金币?”

 

“我在和你谈我们的未来。纳华特先生,你也是神器使吧?”

茵兰微笑着,她轻轻摆弄着带进来的一盆插花。插花的形态,被修剪成了她最想要的模样。

 

“不是我们的未来,是你的,小姐。”

纳华特的手指慢慢抚过胸前的徽章。

“我可不会听你的,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听你的。你无法让所有人都按照你的想法行动。”

 

“我知道。”茵兰说。“但是,只要修剪就好了。”

“不好意思,我讨厌你的剪刀。到此为止吧。”

 

“是吗……”

茵兰抬起剪刀,咔嚓一声,剪掉了旁生的枝节。

“我好遗憾,纳华特先生。但我不会让你妨碍我。”

 

“是吗?那就来试试看吧。”

门重重地被摔上了。茵兰看着空无一人的会客厅,忽然就笑了。

 

“所以我才不想掺和金融啊,哎……”

爱缪莎看着晏华递过来的报纸,现在各大版面都是那两家公司的新闻。

晏华看她:“不喜欢吗?我看你每天进出海湾侧城还挺愉快。”

爱缪莎:“那不一样。”

晏华:“怎么不一样了?”

爱缪莎:“哎呀,就是不一样啦!”

 

她突然直起腰来:“赌场上决定的,只是一场游戏的胜负,一些宝物的归属。只要不想赌命,就可以不赌。”

“但是市场不一样,晏华。你在公家上班,毕竟是铁饭碗,即使再聪明,恐怕也没法对市场里浮沉的人感同身受。”

 

“一次股市的暴跌,一个企业的崩塌,一次金融危机的席卷。那些听起来过家家一样的片段,背后将有无数人为之付出代价。”

“晏华……你知道我的出身。”

 

爱缪莎是村里的孩子。老村农民的艰辛与疾苦,她已经看遍。当支教老师跋山涉水来求她父母让她去读书的时候;当人们商量着她该嫁给哪家的男娃的时候;当农忙时父母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劳作了一季,却被一场虫灾毁了收成的时候……

她和一群小孩,发誓要离开农村。

 

来到城市,各起炉灶,他们都从打工做起,后来爱缪莎成了赌场女王,那些孩子中的很多人也变成了小企业家,赚了些小钱。

暴发户似乎总有那样的通病,他们开始压榨员工,欺诈,拖欠……享受着暴利,还有变成“城里人”的虚荣。全然忘记了,他们是从何处而来。

 

“我原也以为,来到城里就算是改变了命运。后来才发现,工人的不幸与农民的不幸是一样的。”

 

窗外一丝风都没有。铅灰色的天空中,云沉默地铺展开来。

爱缪莎看着窗外,她说得很平静,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。

 

“所以我才不愿意走入金融。片瑚说得对,以我的能力,随便玩弄股市,变成首富,都不是不能做到。”

“但就因为这样,我才不能这么做呀。”

 

她抖了抖那张报纸。

“如果说商业是最大的慈善,那么金融就是最大的谎言。”

 

 

谁也没想到赢的会是纳华特。在人们的眼里,纳华特总是惹是生非,树敌无数;而卢森的口碑则要好很多。

 

陆久去看望那些在丽的收容所打工的人们时,正好碰见大家在讨论报纸的内容。丽就在旁边,看见陆久,就招呼他。

“这件事应该给你上了一课吧。”丽说。

陆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

 

“你看。”

丽指了指报纸:“为什么赢的人会是这个混账?”

陆久:“……你都这么评价他了?”

丽:“我讨厌这个人倒是没错。只不过要是说起商业信任来,纳华特在我这里的信用比卢森高了不知道几个等级。”

 

“这种精于计算的麻烦家伙,在商业上却更靠得住。因为你知道,只要和他的利益平衡,他就是最可靠的。”

“而卢森这种为了自己的目标孤注一掷的企业,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会违反契约抛下你。”

 

“我们都只是商人,说崇高的目标一般都是空话。大家都想着赚钱,听起来很俗对吧。

但是我们赚钱却很少用不干净的手段。做手脚的企业,很多都会被抵制和淘汰。

卢森倒是有很崇高的理想,可是为了这理想,他们的手段才是最下作的。”

 

丽:“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把自己摘出去了吗?”

陆久:“……”

丽:“你觉得在这样的形势下,你能比卢森站得更久吗?”

 

陆久抿了抿嘴,又看向周围的人。许多人仍在热烈地讨论着这事;还有人没参与讨论,因为他们是卢森股票下跌后遭到裁员的失业员工。

陆久犹豫了一下:“我和卢森不一样……”

丽:“骨子里的天真是一样的。”

 

金发的大小姐拍拍手,伸了个懒腰:“好了,是黄金伞出场的时候了。两个企业打个两败俱伤,黄金伞安安心心研发了一阵子产品,如今收一下失业人员还能落个慈善的美名,赢的人还是我呢。”

 

她的身影在阳光下模糊了。依稀能听到的,是她轻快的语调:

“陆久,对于商人来说,这样也算赢。”

 

片瑚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:“那我从那个矿业总裁手里赚了一大笔,也算赢喽?”

她一手揽着满脸惊惶的雏雨,一手抖抖一张大额支票:“拜托雏雨潜入进去拿了一下卢森的内部报表,然后倒卖给了那个叫纳华特的,狠狠赚了一笔。”

雏雨的声音细如蚊吟:“能帮上忙真是太好了……”

 

片瑚凑到陆久面前:“如何?这样活着也不坏吧。”

供血装置还在运转着,红色的血在灰色的阳光下,就像未经切割的红宝石。而另外的光穿过了雏雨的身体,照在陆久身上。

 

“……但我劝你还是金盆洗手。”他说。

“才不,我突然想帮帮你,你还这么说我——我不像你,没什么远大理想,就想投机取巧,怎么啦?”

 

“其实我那个,也不算什么远大的理想吧。”

陆久伸出手去,阳光穿过他的指缝,转瞬间溜走了。

“像灰尘一样的,在这种风暴中转眼就能不见的,普通人的理想而已。”

 

人们在收容所进进出出。他们都低着头神色匆匆,那无数相同的表情背后,是无数不得而知的故事。

也许只是想打工养活家庭;也许梦想着有一天能赚大钱过好日子;也许真的怀抱着某种忘我的信念在工作;也许懒惰得不想工作,只是想活下去……

是在这样的风暴中,一吹就全散去的故事。

 

丽静静地望着所有人。她突然回忆起童年,母亲被债主堵着要求继续做慈善的时候。

要赚钱,赚最多的钱。她发誓。

 

拼命地消耗自我,一次又一次放下尊严……每次想放弃的时候,母亲绝望的表情就浮现在她脑海。这仿佛一场漫长的自我凌迟,用痛觉激励自己走下去。又或者每一次失败的她都是死了一次,她一次次把自己埋好,扔下褪去的壳,继续往前走。

 

直到她爬到如今的位置,终于向下望去,发现自己走过的地方依旧是一片荒芜。人们行走着,像她一样地行走着,然后倒下,挖好坑,自我埋葬。

 

她望向陆久。青年平静的眼底,藏着和她一样的悲恸。

 

“扩充收容所。”丽说,“工人就从新来的里面招募,谁愿意干?”

许多只手举了起来,就像许多块碑。

 

 

几轮董事会开下来,茵兰保住了总裁的位置。她从会议室里出来,发现怜烟和高山雅就在门口等着。

 

两个人没说什么,看见茵兰好好地走出来,就转身离开了。茵兰走回办公室,脱下开会用的正装,慢慢把女仆装换上。

爱缪莎给她带来了中央庭的意思,是让她停止原本的计划。

 

她走到窗边,慢慢地摆弄着花草。开了几天几夜的会,她没有时间照顾它们,有些难养活的花已经有了枯萎的迹象。

枯萎是没关系的。她在心底告诉自己。死去了,还能再种一棵。

 

可是她忽然发现,自己一直最喜欢,也最精心培育的兰花盆里,居然长出了不少杂草。它们恣意舒展着枝条,向着窗外的阳光,展示着惊人的生命力。

她怔了几秒,然后拿起了剪刀。

咔嚓。

 

茵兰觉得还不够。卢森大楼里的花草还不够,只有星星点点的绿色,大部分时候这幢通天的大楼都是灰色的,在阳光下反射着大理石冰冷的光辉,好像一座新立的碑。

是谁的碑呢?或者,是什么东西的碑?

她不知道。

 

 

因为这次的风波,纳华特回了总部。

爱缪莎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和晏华一起松了一口气。然后爱缪莎震惊地看着晏华起身,去办公室后面的柜子里拿出一瓶香槟。

 

“麻烦家伙走了是不错,但晏华你也太夸张了……”爱缪莎捂住嘴。

晏华什么都没说,只是翻出了开瓶器。

 

庆祝是要庆祝的。但爱缪莎总会想起纳华特走前的留言,虽然大半是不怎么顺耳的话……但有一句话,依然仿佛烙铁一般烫在她的记忆里。

 

“输赢本身的价值,也值不了几个金币。”

纳华特说。

 

而说出这句话的男人此刻正坐着黄金伞提供的游轮,踏上归乡的路。丽还真不食言,“慷慨”地把游轮借给了他。不得不提的是,黄金伞在这方面的建造技术确实顶尖,即使是他也要赞叹一句才行。

 

海面上闪烁着细碎的光点。太阳正在下沉,暮色从另一边的天空慢慢地爬过来。他想起自己当初力排众议来到交界都市时,正怀着和如今相近的心情。

 

归乡。这个词于他而言有够特殊,那个故乡的土地上流着家人的血,却也刻着他渺茫的理想。

他已经多少猜到家人会说他白跑一趟,但他并不在意。他不认为这是白跑一趟,至少——至少他阻止了茵兰把那个计划进行下去。

那个计划,会牺牲很多神器使,很可能就包括……

 

纳华特很少有这样的时候——一个人站在甲板上,面朝着被夕阳浸透的海面,衣襟被风轻轻扬起来。

一个人的时候,他就会开始想一些事情,记忆的闸门恍然关启,年少时冲动的感情无可阻挡地将他淹没。

 

他笑了一声。

谁能想到著名的矿业总裁在年少时决定往上爬的瞬间,最想要实现的理想——

……仅仅是想活下去而已。

 

 

有风吹过,人们的声音就都散去了。

故事与理想,风暴与尘埃,一同消失了。

 

——————END——————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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